青年学术沙龙第十三讲|现场回播及问题萃录——论《老子》中的“执古之道”与“执今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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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讲:刘志荣教授
评议:丁涵博士、何映涵博士
主持:邓菀莛博士
时间:2017年10月23日晚上19:00-21:30
整理记录:耿希文
文稿修改:马峰博士
文稿审定:刘志荣教授
刘志荣教授人物画传(来自邓菀莛博士)
今年八月初、中,我们系分别有两个论坛,都是在暑假进行。那时候刘志荣老师刚回上海,又从上海再回来珠海。我记得刘老师从家里搬了重重的一箱书过来,应该是24寸的行李箱,满身大汗。我当时想,箱子里装的宝贝应该都是《老子》吧。我当时问刘老师,“您还会再回上海吗?”他说开完这个论坛还是要回去,他有点小惋惜的告诉我,说如果再推迟几天回来珠海,那么他的关于《老子》的一本书就可以写完了。后来9月4号我就在刘老师的微信上,看到一条蛮有意思的朋友圈。内容我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刘老师的微信首先放出一张书稿相片,叫《古本<老子>校读释》。文字的内容则是:“初稿写完,理解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在变动之中,定稿也不知何时,但既然走出来了,至少在学术上,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的状态,那是可以确定的。”我觉得这句话在我听来是很大的感动。
我们的学生经常会问,老师,什么叫学术?我们到底应该怎样起步去做学术?或者说我一开始应该做点什么,可以更接近学术?那我想说的就是,今天刘老师讲的就是学术,如果我们能听得懂刘老师讲的思路和方法,至少在思路上你能懂什么是学术。
(然后是刘老师的报告时间。报告结束后邓博士继续主持)接下来我们把时间交给两位点评人。
- 分 点评
点评一:何映涵博士
总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今天不敢说是来点评的,因为刘老师的学问真的是……我说来点评刘老师的文章是有点冒昧的。(刘老师:不要这样讲)所以我今天很荣幸来和大家分享我读这篇文章的一些心得。首先呢,我觉得刘老师的论文写法很特别,它有一点类似于学术随笔。但是呢,在淡淡的咏叹语调中,依旧展现了刘老师严谨细致的学风。
这个可以分成三个方面来看,第一个就是说,刘老师的选题,它小,但是很关键。因为我们知道呢,在春秋战国时期,面对种种的社会变革,应该要“法先王”还是要“法后王”,也就是说应该要遵守先王的遗训或者是说根据客观情况来因时变法,成为各家所关注的问题。比如说,儒家基本上是属于前者,“法先王”的;而法家、黄老道家是属于后者的,所以刘老师此文的关注点,牵涉到《老子》的关键问题,所以刘老师的讨论也是深具学术价值的。
第二点,在写作的方法上,我们可以看到是很细致而且有层次的。这篇文章的材料比较多,而且比较细,但是,论述的层次很清晰。它一共分成五段。第一段指出学界对于帛书《老子》不同于今传本的这句话,也就是“执今之道”还是“执古之道”的不同态度,以及对于这个“今”字的不同看法。这个问题,刘老师认为还是不容忽视的,也就是再次确认这个问题的价值。第二段,又从帛书的抄写时间入手,去讨论这个版本里头“执今之道”所蕴含的一些信息。第三段把这一句置于《老子》全经的脉络下,去仔细梳理整章的意思,然后指出此句的特殊意义。第四段,又结合了旧籍和其他的材料来辨析所谓“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为道纪”这句话里头“道纪”这个词的结构与涵义。第五段里头,指出不同版本的《老子》可能反映了不同时空、不同派别的思想倾向。所以全篇文章不仅思路很清晰,而且在每一段的末尾,刘老师或是总结论点,或是开启下文,于是起到了很好的收束的作用。因此呢,在材料多而且论述细腻的情况下,文章依旧脉络清晰、重点分明,令读者能比较好地把握它的要旨,也体现出深厚的写作功力。
第三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文章的措辞部分。刘老师这篇文章,措辞其实是相当谨慎的,比如说,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像“似”、“暂得”、“抑或”等等,或许是因为有些地方是相关文献不足证的,所以刘老师的文章行文语气之间有所保留。这种审慎的态度也是值得我们去学习的。以上是刘老师的文章对我很有启发的三个地方。
接下来是三点我读了文章之后产生的困惑。我对于先秦思想涉猎很少,所以在这里提出几个不成熟的问题,向刘老师请教。
- “道无古今”与“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之间的关系如何理解?
第一个问题是,在文章的第二页指出“道”是无古今的,也就是说老子所谓的“道”是整全而亘古如一的;另外,“执今之道”可以理解为“今所体之道”(这个在文章第四页的地方),我困惑的地方在于,既然老子的“道”是整全而且亘古如一的,那么“今所体之道”和“古所体之道”究竟有什么区别?“今所体之道”它的特质是什么?执“今所体之道”也就是“执今之道”为什么是由近及远?我读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很明白刘老师的意思,能否请您再帮我们解释一下?
- “执今之道”某些学者解释为“以今为据”,与传本理解是否有不同之处?
然后第二点是,在文章的第四页引了帛书原整理者之说,说是在帛书《老子》中,“自今及古”这一句与“执今之道”这一句意义是相关的。我看到其他学者曾指出,所谓“执今之道”这样的版本它就显示,《老子》是赞成“以今为据”的。但是学界一般认为在现在传本的《老子》中,“古”是优于“今”的,就是说,它往往是“以古为据”,比如说“古之善为道者”,“是为配天,古之极也”都有“以古为据”的意思,而相对的,在今本的《老子》中,似乎找不到“以今为据”的例子,甚至老子多次流露出对于“今”的批判。因此,帛书甲乙本都说“执今之道”就显得很特别。我想问的是,帛书《老子》其他与“今”相关的概念,是否也有与传本在文字或者是态度上不太相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它是否也有肯定“今”而不是一味否定“今”的地方呢?就是除了刘老师的文章所提到的“自今及古”这个地方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类似这样的地方可以证明?这个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 老子及道家形象既变化不定,研究老子的思想究竟应以什么为依据
第三个问题就是刘老师文中提到,《老子》的不同传本,也可能相应于不同的学术流派,而有不同的流传系统。那么我们今天研究所谓老子思想,是否还有可能?我们研究老子的古今观,甚至是老子的道论,究竟应该要以哪个文本为据?那么又应该要采用怎么样的切入角度,才能让我们的研究做到严谨而又有意义?这是我的三个问题,向刘老师请教,谢谢。
刘志荣教授回应:
感谢何映涵老师很精彩的点评和她的问题,我先来回应一下:
- “道无古今”与“执古之道”与“执今之道”是不同层次的论述。
首先有一个问题,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一个很容易搞混淆的问题。就是你在谈到“执今之道”、“执古之道”的时候,把它对应到“法先王”和“法后王”的问题,而且说当时这个黄老还有法家都是“法后王”。这个地方我稍微有点保留。道家和法家有差别,而且有很大的差别。“法后王”基本上是法家的想法,法家和道家有关系,比如说韩非也解过《老子》,但是法家也有另外的渊源,法家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当时的今学。但是《老子》是古学。古学里面传了一句,我觉得是口诀的,就叫“执今之道”,但是这个和“法后王”还是有差别,因为《老子》或者是道家的想法,他可能也不是“法先王”,也不是“法后王”,他要法一个什么东西呢,他要法的是“道”。但“道”这个东西又是变动不定、不可捉摸的,那么最后具体做事情的时候,就只能“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做,没有什么固定的方法;该变就变,不该变就不要变,它就是这样一个想法。这个和“法后王”是有差别的,“法后王”又有些呆板了。我基本上觉得,法家只懂部分道家的“外王学”,而且还“外”得非常“外”,从道德、仁义、礼法、刑名一直到法术,这个中间差了好几个层级。《庄子·天道》里就说:“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从道家到法家,要经过“五变”乃至“九变”然后才可言。儒家都比法家离道家近,而且近得多。
然后这个问题里边,有一个是说一面讲“道无古今”,为什么到后面解释这一句时又说“今所体之道”,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怎么理解?然后又问“今所体之道”和“古所体之道”究竟有什么区别?(你的问题)是不是这样?这后一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挺抽象的有点玄(笑)问题,我也用“玄”的方法来回答一下。今所体之道和古所体之道是什么关系?其实有点像后世禅宗的“传心”。那么“传心”这个东西,你当下明白了才是真的明白。比如说“拈花微笑”,就是那一个瞬间,你自己明白了,也明白了前人明白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明白。明白了,就可以当机变通,而不是执守前人的具体姿态和内容,那是要被呵斥的。
至于这个所谓的“道”,它本来是不落言诠的,如果一定要在语言里解释的话,那么这个东西它是超越时间,没有时间相,脱去时间相的,它既不“古”,也不“今”。但为什么文章中解释时要讲一个“今所体之道”——那就是你当下一下子明白这个东西,一下子明白了,才能够知道这个东西是超越古今、不可执著的;落实到具体做事,那么就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依据实际情况,在当下做出一个判断,而不是拘泥于陈规成法。
所以所谓的“道无古今”与“执今之道”和“执古之道”,其实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一旦你悟到了这个东西是超越古今、不可执著的,你就可以随便说,你说“执古之道”也好,“执今之道”也好,只要你讲的意思是那个不执著的东西,那么就没有多大问题。但后世理解“执古之道”,许多人都把它理解为保守的东西,而不是理解成古来相传的那个不可执著的道,所以还是有问题,依据古本对此处文字进行纠正,主要是要纠正这一层意思。
2.对“执今之道”的理解,不能简单等同于当时的“今学”,道家来源于古学。
第二个问题,这个“自今及古”,刚才你提到有的学者解释为“以今为据”,我不同意他的这个解释,但是我不批评他。老子是古学,这个古学是从庄子讲的那个“古之道术”那里传下来的。我们后世说“孔老”是开了两个学术流派,尤其从孔子开始才有了所谓的私家学术。但是在孔老之前,这些东西是不分的,都保留在王家,是王官之学。这个王官之学里,保留了非常多的东西,《老子》里的东西看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是对其中的一些基本经验和教训总结出来的“心法”。所以《老子》文本里,有很多推崇古的地方,比如“古之善为士者”之类的一大堆的东西。但是这一大堆,和具体这一句(“执古之道”还是“执今之道”)还是不一样的。“执古之道”还是“执今之道”这一句,是具体讲“用”的,具体讲“用”,就有“用”的道理和原则,那和他推崇的那些古代的“榜样”,是不一样的。榜样可以是古代的,古代这些有道之人、“圣王”等等,但是榜样的心法是不执著的,一执著就会有问题。我觉得这里面的矛盾是可以讨论清楚的。另外,如果再要真正仔细地去辨析这些问题,可能还需要更加复杂的模式,我这篇文章里面讨论时采用的模式还是有一些简单。这些以后我有时间再慢慢琢磨。
3.最后说这个道家的不同的《老子》版本可能反映不同的修习和流传系统,这些系统本身可能有不同的倾向。这个是学术界正在讨论的问题,大家在猜想,《老子》的不同版本,可能和不同地域、不同流派的倾向有关系。比如秦地和楚地,一个可能传的是后来兼容和通向法家的《老子》,一个可能是从《庄子》那里一直传下来的那个更为偏重“内修”、也更加超越、变通的“老子”,这个可能本身是有不同的倾向。但是我要讲一下,我对此还是稍微有点保留的。因为我们目前看到的主要的《老子》古本,有差别,有些地方还有较大的差别,但是大体的思想,还是一致的,是不是完全能够把它们归结成宗旨完全不一样的流派所依据的版本,这个目前也还不能确定,但是现在现在学术界有朝这个方向讨论这个问题的这么一种趋向。至于说这个不同版本的《老子》可能有不同的倾向,这个也可以结合同时出土的其他材料来看。譬如这个楚简本《老子》一起出土的,还有其他一些儒家的文献;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楚简本里面全部没有一些看似批评儒家、攻击儒家的话(帛书本里是有的),一些很恶毒的话,楚简本里面是完全没有的。而且同时一起出土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儒家的典籍,大家都能看出,这个墓主似乎是有点兼修儒道的,所以他使用的抄本,可能在这方面就会有点平衡。至于马王堆帛书《老子》,我们再看一些同时一起出土的其他文献,有很多黄老道家的书,也有阴阳家的书,和其他的一些方术的书……我们可以判断出,这明显是一个倾向于黄老学术的人的藏书。
从这些方面也可以看出,《老子》以及《老子》讲的这个“道”,适应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情况会有不同的变化,但是变化里有不变的东西——确定里有不确定,不确定里又有确定,有意思和值得琢磨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一方面,比较不同版本,好像《老子》的这个思想形象是有所差别的;但是另外一方面,《老子》的几个主要版本,比较下来,主要思想大的方面又是没有太大出入的。包括这个“执古之道”还是“执今之道”,放到整个的《老子》思想里去看的话,这也还是个小问题。其他包括像《庄子·天下篇》里看到的那个“老子”形象,和我们现在能看到《老子》版本,包括楚简本、帛书本、汉简本、传世本,基本的形象是合的。所以就是这个稳定里面有不稳定、不稳定里面有稳定,这个东西才有意思,才值得琢磨。至于能不能找到或做出来一个定本,这个很难讲。
我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在做一个古本《老子》的“校、读、释”的工作,其中“校”和“释”的意思都很清楚。至于“读”的方面,就是想弄出来一个自己信得过的本子,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本子。但是并不是说能搞出来一个定本——这个不敢抱这样的野心。之前看到有人转了一篇《中华读书报》上的文章《 迄今为止,<老子>还没有定本” 》,真正读《老子》的人,就知道这个有多难,几乎不可能。过去王弼本似乎是定本,出土的各种本子一出来,就发现它的问题太多了;至于帛书本是不是就是定本,也不一定 。但“道”这个东西本来就是这样,变动不定、不可捉摸,“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就是不让你固定的。真正需要明白的,是《老子》和自己时代相应的地方。我们就是在这个闪闪烁烁、变化不定中去琢磨它,真正明白这个东西的话,也可能完全不在文字(层面)上。好,就说到这里吧。谢谢。
点评二:丁涵博士
总评:各位老师同学,晚上好!首先感谢刘老师精彩的报告。一年以前,我也是妄议刘老师的《多多论》,当时受教很多;今年再度有缘,斗胆妄评刘老师的报告。刘老师的报告给我印象最深刻的、给我帮助最大的两个地方,(一是)刘老师从一句之中的一字之差背后的微言大义,梳理了一段学理的嬗变,论及学风的代际转化;第二点是它准确地指出了以汉武帝那个年代进行文本划代,采用一些历史学家的说法,说之前存在着一个“后战国时代”。我觉得这也是非常符合当时的时代氛围的,因为不管是从项羽只称霸,不称帝一直到汉初的各个诸侯国林立,都可以看出这么一个时代风气。这些方面,我觉得对我非常受用。
丁涵博士(问):
因为时间的关系,尽管我对您的敬意如同滔滔江水,但还是允许我讲一些不敬的话;或者准确地说,是与您商榷或请教。
1.“执今之道”不一定站得住脚。
第一个疑点是,虽然我暂时找不到“执古之道”非常确切的证据,没有说服力;但是我觉得“执今之道”似乎也并不是很站得住脚。疑点一是在您列举的,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甲乙两个老子的《道德经》版本是今可见最早的“执今之道”的出处,那么这个帛书本它本身具有多大的说服力,我觉得仍然值得怀疑。因为就看甲乙两个本子,它们相距的时代已经比较近了,但两个文本仍然存在很多差异性。至于战国中晚期的郭店楚简,没有这句话,所以我们不知道这句话在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但是我们是否可以怀疑,如果能够找得到的话,郭店楚简当时的文字中,这句话未必是“执今之道”,或许随着未来更多出土文物的发掘,也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所以今天虽然最早可见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甲、乙两个帛书本上的文字是“执今之道”,但也未必就非常有说服力,这是疑点一。
2.“执古之道”是否对应了“僵化教条”仍可商榷。
第二点是“执古之道”是否一定对应了保守、僵化、教条和儒家,以及“执今之道”是否就对应了变通、虚心和道家。我提一点质疑,我认为古今新旧虽然两者之间是对立的概念,但它犹如一个圆形,是一个循环:当你执著于今天、当下或者“新”的话,其实你往往是在走僵化、保守的路。就比如说唐代的古文运动就是打着“返古”的旗号,其实是在创新,它是在反对当时的教条的诗文(骈文);包括元代的“古赋运动”,就是对当时的律赋提出了反抗,其实是在创新,虽然都打着“返古”的旗号。所以我觉得您把“古”和“今”对应成保守和变通,似乎不一定能成立。这是第二个疑点。
3.“执今之道”,很像当下所提的“与时俱进”。
第三个是讲一个有趣的现象,我想起您刚才解释到“执今之道”,这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很像马克思主义里的“与时俱进”;但是很有趣的一个现象是近年看到有的讲话里,引用这句话的时候是“执古之道”。当然这个和今天的话题有点远(笑),主要是向您请教前两个疑点,谢谢您。
刘志荣教授(答):
首先感谢丁老师非常尖锐的问题(笑)。我觉得这些非常尖锐的问题,有一些可能是理解上的问题。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的话,问题可能也不会那么尖锐。
1.首先要看文献证据。
首先,看这个“执今之道”在文本上是否能够站得住脚。那么在文献上,我们首先要看证据。证据就是说现在看到的最古的五千言的《老子》本子里边,而且不是一个本子,是两个本子,都是“执今之道”。这两个本子不是出自同一个抄手,虽然是同一个墓葬出来的,但是它们不是同时代的,不是同一个人抄的。我觉得如果只有一例,你可以说这个是孤证;那现在这个有两例,从证据上来说,你不能简单就说它“站不住脚”。现在证据已经在这里,你必须要给它一个解释,这是一个情况。
2.道家的思想向来不执著,老子的形象尤有其灵活变通、变化不定、不可方物的一面。“执今之道”与其他古代文献如《庄子》、《史记》中所写到老子形象和思想是一致的
第二个情况就是说“执今之道”里反映出来的想法,它不光是《老子》文本里面的问题,它反映出来的思想,和其他文献里记载的老子的形象是合的。比如说我们看《史记》的《老子韩非列传》里老子教育孔子的那一段话,这是太史公理解的老子的形象,其中还是批评孔子不知“时”,不懂变通;然后孔子出来,对老子的话有一个回应,说老子“犹龙”,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固定下来,只有“龙”这个东西没办法固定下来,那这个至少是司马迁承认的当时理解的老子的形象。《史记》里边引用的这段话,材料可能是从《庄子》里面来的。《庄子》里除了这一处,还有其他地方讲到的老子形象,都是变化不定,不可方物,一点也不执著。这个是庄子或者说是庄子学派理解的老子的这个形象。这个形象至少可以追到战国中期到后期,这是《庄子》理解的老子的形象。还有其他的一些文献材料,这里边都可以看到其中反映的老子形象有其不执著、灵活变通的一面。道家学术的核心就是一个非常灵活变通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不能固定的;一旦固定,不可道不可名的东西,就全部变成了“可道,可名”的东西,全部落入后天,那是为道家所不取的。
当然,刚才我一再强调,说老子的这个学问是古学。而且古学这个东西,它的根还很远很远。如果暂且按照《汉书·艺文志》的说法,它是说,“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等等。“史官”这个东西,联系到后来学者说的,中国文化是巫史文化,从这个脉络和传承找上去,可以上溯到很远很远,它完完全全是古学,是古学保留下来的一些种子。而且我们再看《汉书·艺文志》里面编的道家类的书籍都有哪些,它都追溯到伊尹、太公甚至黄帝,至于黄帝这个人是不是存在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伊尹和太公,尤其是太公,却是历史上存在的人物。这样追上去,会发现这些人的地位很特殊,在当时都是具体治理国家的,承担一个国家的政务,是统管大局的这样一些人。那么,它至少能说明道家学术的渊源非常之远,同时它是一个中央学问的东西。这个东西在处理具体的事情的时候一定会变通,或者是根据当下具体情况要做调整的,不会是“很执著”的这样一种东西。它有其古代的来源,而且很古很古,但另一方面,它是像《史记·太史公自序·论六家要旨》里面讲的“因俗施事,无所不宜”,就是因为它会变通啊,变通才“无所不宜”。
更准确一点的通俗解说是:“尊重传统,活在当下”。
所以这里的意思,两边其实不矛盾,我刚才是为了解释“执今之道”,说它是变通;把“执古之道”完全批了一通。那批的完全是流俗的理解。如果要更加精确一点对“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进行权宜方便的解释,那么就可以说是“尊重传统,活在当下”。前面有一个源远流长的古学,但是古学没教你具体方法,或者那些具体方法不能执著的,一定是在当下具体问题具体处理。那么这个就可以解释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执古”就是保守,“执今”就是变通,如果搞懂了其中的意思,那这里面的对立是不存在的。道家学术根本上是“灵活变动”的,而且的确是不执著的东西。《道德经》传世本第一章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讲的就是一个不执著的东西。至于理解成其他的东西,都有它的解释和原因的,但不执著,这个是原则。
第三个问题我就不深入解释了(笑),可能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写讲话稿的人翻的《老子》的版本是传世本而不是出土本而已嘛。今天我们讨论的,完完全全的是学术问题,有一些甚至已经细微到了“钻牛角尖”一样的地步,但是学术研究有时候就是讨论这个“一字之差”或者原则问题上的细微的差别的,这个是理解和解释经典时需要特别注意的,这个有的时候也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至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当然是用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说法进行方便解说,但是它也可以用其他的东西解释呀,比如说《兵法》里面就讲“运用之妙,存乎于心”——《宋史·岳飞传》里岳飞对宗泽就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用兵的常法是有的,但是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切随时间、地点、形势的变动而变动。兵法也不是给你去教条地搬用的,否则岂非是“纸上谈兵”?道家是最讲这些的。好吧,这就是我的回应。
主持人邓菀莛博士:非常感谢刘老师的回应,那么丁涵老师还有没要回应一下的?
丁涵博士(问):谢谢刘老师的解疑答惑。我认为刘老师刚才讲的八个字“尊重传统,活在当下”非常经典。(刘志荣教授:这是我后来偶然才想到的,不是写这篇文章时就清楚的。)但是我认为如果真的要遵循这八个字的意思的话,恰恰是“执古之道”而不应该是“执今之道”。
刘志荣(答):
并不是。“活在当下”,意思是说当下问题还是要当下处理,这个叫“执今之道”。但虽然具体问题要具体处理,我们还是有个传统,而且这个传统里面是有宝贝的,但虽然是宝贝,传统的东西却不能直接搬来用,而需要根据当下的情况进行调整和变通,是这个意思,不是“执古之道”。
可以稍微补充一下,你讲到唐代古文运动,有时候复古就是创新,我觉得这个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就是它当时的“执今之道”。它在当时,针对当时的具体形势和问题,而采取了一种“复古”的姿态,重新复活一种传统。还有西方的文艺复兴,看起来是在复兴古学,意义却完全是在当下。纯粹的、完完全全的“复古”是不可能的,也不值得推崇。历史上有意义的复古,其意义都在当时的当下。
稍微对我有点了解的朋友都知道,我现在最提倡现在在中国搞古典学研究,而且最推崇的是一个判断,以后中国的学问,尤其是人文学术研究,应该好好搞一个东西,就是:“促进对中西大传统的深度理解”——20世纪理解得太浅,对中西大传统的理解都太浅,基于这种肤浅理解上产生了不少假问题,大家围绕这些假问题打来打去……但是真正去理解中国大传统的根本,儒家到底在讲什么,道家到底在讲什么,这些东西的来源又是什么,和西方那些大传统的根源:柏拉图在讲什么?希伯来传统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一种东西?哲学与信仰的冲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近代兴起之后产生的一些问题,譬如所谓的“古今之争”,核心性的争论到底是什么?先把这些问题好好地搞清楚。
这些看上去好像都是古典学术的东西,但是我要解释的是,我推崇的这些“古典”的东西,其意义恰好不是在保守,这就是当下的“执今之道”。这个不是复古,这个就是“执今”,“执今”采用了“复古”的形式而已。那些历史上的“复古”运动,唐宋古文运动也好,文艺复兴也好,情况其实也类似。特殊情况下,应对当下问题,回到原点进行调整而已。
主持人邓菀莛博士:
感谢刘老师。我理解的这个“尊重传统,活在当下”正是我们解读《老子》的大智慧的一个方式。对吧?然后再一个就是一个小问题,比如说今天关于这个“一字之差”的讨论往往可以辨析出真问题和假问题。这或许也是我们可以用于当下,活在当下的一个方式。
Ok,感谢刘老师和两位点评人,我们把时间开放给其他老师和同学。我们时间比较宝贵,看看哪一位先提问。
第二部分 开放交流与问题萃要
16级 耿希文(问):
- 谢谢刘老师,我是本科生,对《老子》的了解仅限于刘老师给我们上的几节课。我想问的是,“执今之道”和老子讲的那个核心的“道”之间是不是存在了一个“降一级”的关系?就是因为“道”就像老子这个人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都没办法真的掌握“道”,所以要搞一个“执今之道”这种类似于口诀和方法论的东西,来指导一下大家?
- 刚才老师讲的“关注中国古典文化中的世界性的东西”,用一个陈旧老套的说法来说的话,是不是就是雅思贝尔斯讲的“轴心时代”里出现的东西?这个东西(中国古典文化中的世界性的东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还是经典,还可以流传下去。
刘志荣教授(答):
1.“道”本身的确不可轻易把捉,具体理解要根据个人和实际情况。
谢谢希文的问题。首先你讲的这个“执今之道”和“道”是不是有一个降一级的关系,是这个问题吗?如果我问题没理解错的话,那这个问题就要看你怎么理解。如果把这句话理解为“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因为“道”,单纯道家讲的“道”,它是没有任何执著的,而且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是脱去时空相的;但是这个地方已经在讲“今之道”或者“古之道”,就已经标上时间标记了,那可能它指的就是具体的方法和方略,这里面可能确实存在你说的降级关系。但前面那个“道”,几乎是不落言筌、不可名言的,《庄子》里边讲了很多故事,几乎全部用了否定的方式来讲。也有直接讲的,但直接讲的那个就玄而又玄。所以,前面讲的“道”,是不能够执著的,但是一讲到具体的问题,就又一定是有具体方法的,就可能有你说的这个降级关系。
2.“哲学超越”,讨论的乃是最基本、最核心的原则问题。
第二个问题,“关注中国古典文化中的世界性的东西”,这个问题牵涉到对“轴心时代”的理解,我觉得也很清楚。雅思贝尔斯在讲“轴心时代”为什么重要,因为不管是中国也好、印度也好、欧洲也好,希腊那边也好,都出现了一个东西,雅思贝尔斯用一个简单的词语来概括——“哲学的超越”:人类开始用理性的方法来思考一些超越的问题。在所谓的“轴心时代”,这些地域几乎都在同一时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这些问题每个时代都会碰到,尤其是在大变动的时代,大家需要回到根本性的大原则上面去,就一定要会去思考一些这样的超越的问题,这也就是轴心时代的那些文本,那些伟人,在中国就是孔、老等,西方就是苏格拉底、柏拉图等——是大家为什么不断要返回去重新阅读、理解和尝试对话甚至论争的原因。因为是他们最初思考了这些原则的问题,而且提出了一些千锤百炼、值得反复思考的东西。后世的东西是在他们的理解上面、他们奠定的基础上增加上去的,是他们奠定了基本方向。这是他们为什么有长久生命力的原因,也是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返回到他们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这样一个貌似原来只做现当代研究的人,后来要去研究古典学术、思考一些古典问题的原因(笑),因为这些是最核心的,只要你走得够远,你迟早都会触及。
17级 张远程(问):
您刚才的ppt中展示了司马谈《论六家要旨》中阐述道家的部分,您指出了道家由《庄子》中的内圣心法到广博学术的转变。但是您曾在《老子》精读这门课上讲述道,《老子》的言说对象是侯王,是统治者,那么为什么要把道家学术的早期阶段概括为“内圣心法”呢?能否对于这一转变给予详细的说明?
刘志荣教授(答):战国秦汉的“新道家”,乃是“综核百家”的形象,但道家核心的东西是一脉相承的。
这个问题完整地来看,可以说,《老子》也是传“内圣外王”之学的,这里边有很多修身的道理,也有很多治国的道理。但是单纯从《庄子·天下篇》里面看到庄子理解的这个“老子”的形象,里边好像是一个隐修的形象。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所谓隐修形象,就是只讲内圣,外王闭口不谈——不是他不懂。这个如果合到当时的历史情况里面去看的话,可能就是《老子列传》里面的那句话“见周之衰,乃遂去”。因为情况变了,完完全全不适合讲这个东西了。这种情况下,他就隐去了,隐去之后他留下一点东西,给后世“有眼能视”的人参详。但是反过来看,这套学问,在平时也是秘传的,王室内部保留的,不会天天去说的。所以我们看到《庄子·天下》篇里说到老子,几乎完全只讲隐修、内圣的一面。但是从战国一直到汉初这样一个“新道家”的形成,司马谈讲得很清楚,这是一个“综核百家”的形象——“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之所以是道家完成这个综合,首先是因为他们掌握一些内在的东西,所以可以用百家的东西,而不是被这些东西所用。“新道家”核心的学术仍旧是道家的学术,综核百家使用的是道家的心法。我们看到当时的各派学术,阴阳家、儒家、墨家,以及当时的兴起的新学——刑名法术,也就是名家和法家,它都可以采用。但是在综核百家时,它注重平衡,让每家都发挥其长,制约其短。这个就是所谓的“新道家”,“新道家”外在显示的形象是一个综合的形象。
有一些学者,像张舜徽的弟子,一个研究道家蛮著名的前辈学者熊铁基先生,提出“新道家”的说法。“新道家”的说法就是,比如说后边看到的一些东西,从《吕氏春秋》一直到后来的《淮南子》等,有一些后世认为是“杂家”,但是他解释说其实就是“新道家”,因为它广博地采用了当时各个学派的东西,但是内在心法是道家的。学术界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司马谈讲的“新道家”,好像是偏重外王学,但是其实是“内圣”“外王”两边都讲了。我们仔细去看《论六家要旨》里对道家的论述,它有一些东西是直接关系到、牵涉到修身的,而且只有自己有这样的修养,才能驾驭那样一些很复杂的东西。这些就不多说了。
所以问到为什么《庄子·天下篇》里的“老子”形象为什么到最后会演变成《史记·太史公自序·论六家要旨》里“新道家”的形象,从一个似乎偏重隐修的形象变成一个好像是完全可以治国的这样一个形象。有两个解释,其一,道家的形象本来就有其变动的一面,老子的学术里本来就有内圣外王两面,只不过《庄子·天下》篇里理解的那个形象把“外王”的那一面藏起来了而已,他本来也是不太宣扬自己的;其二,就是说不管是《庄子》里面的理解的老子的形象还是《史记·论六家要旨》里这个道家学术的形象,它核心的东西是一脉相承的。而且这个一脉相承的东西就是可以顺应时代变化的,它能适应学术的大变动,包括学术的百家争鸣它都可以综合和平衡好,因为它核心的东西就是这样灵活变通的。所以它退的话,可以回到一个点甚至隐起来,完全不让你看到;但是它出来的话,纷繁复杂的东西它都能够摆平,这两方面都是现象,至于它核心的东西都是相通的。这也关系到“立俗施事,无所不宜”的新道家最重视的“今”。
主持人邓菀莛博士:好,那么时间差不多了,问答环节就到此结束。接下来还有疑问的,可以在一周的时间内,将问题报给希文,再由希文代为请教刘老师。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还是请朱老师来给我们做一些总结和分享。辛苦朱老师。
朱崇科教授(总结):其实我完全是来站台的。但是既然来了,听刘老师这个报告,还是很有收获的。收获很有意思的一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出来:其实今天刘老师既显得非常朴实,同时又很狡猾(笑)。狡猾的地方就在于,其实这个“古今”,你自己最后把它消解了。虽然这个题目是这样,但讲到最后自己把它消解了。其实说到孔子,我之前上大学语文上了五六年,《论语》读得比较多,孔子在回答子张关于礼制的问题的时候,他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殷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也很狡猾,他说“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我们刚才讲的时候好像说在批评“由古及今”而不是“由今及古”这种变化。其实儒家的“古”这个东西,如果类似于老庄的这个“道”的话,其实这两者是一回事。就像刘老师消解到最后,“今”和“古”的差别就可以把它拿掉了。我觉得这一点刘老师讲的还是蛮狡猾的,他讲的这个题目就成了开放式的话题。我想说如果我们能这么去思考的话,那么很多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这个点虽然和刘老师论文的点偏的比较远,但是我比较关注的点:如果以一个后现代的眼光去看这个问题的话,其实“今古”不是特别的重要。这种研究思路是可以打通的。其实你现在的这个观点和我理解的鲁迅看到传统的很多观点,是一致的。刘老师虽然一直强调“不执著”,但是鲁迅很喜欢的孔子的一点就在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笑)
其实我引进刘老师的时候和他私下有一个约定:刘老师希望在这里做一些古典学术和一些古典的东西它是怎么转换的问题。这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因为我们新的中文系肯定和传统的中文系有很多非常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希望我们是一个跨学科的、视野比较开阔的、能够做更多的学问的地方。当然一方面我们把关注点放在古典的这些东西,另外我们也强调要国际化。这也是我们作为一个新的中文系要思考的地方。所以今天晚上我为什么要站台的目的,不只是为刘志荣教授的演讲站台,更是为了他的思路、理念和我们中文系的追求比较一致的地方来站台的。我们想呈现的不只是一个讲座,更是我们中文系的这个理念。这大概是我想讲的,希望不是太多余的废话。其实我讲的不是一个问题,是一点感想吧,谢谢。
主持人邓菀莛博士:我刚才讲的话有一点小问题,我不应该说是朱老师做一个分享,我应该说是开放给两位老师做一个论争或者过招。刘老师您看(要补充点什么)?
刘志荣教授(补充):谈不上论争的,就是朋友之间商量学术。(笑)首先有一个,就是“执古”还是“执今”,这个问题是存在的,而且很重要。前辈学者说的“中国历来重古,故传统历来保守”,这个问题是存在的。不能因为我们今天谈这个“执今之道”,就以为原来没有这个保守的东西。这个保守的倾向是有的,“五四”他们反对的这个(保守倾向)是有的。清末以来抗拒变革造成很严重后果的这些东西也是有的。第二,这个保守的东西我们要追究它的根源,最多只能追溯到秦汉,更具体点讲就是武帝之后。尤其后来讲“三纲五常”那一套,那个是汉代经学成立之后的东西,这个东西是过去中国“保守”的基础。很多(保守)的东西追不到先秦,这就是为什么要提倡研究先秦的东西。先秦那里也讲古啊,但都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包括你刚才讲的孔子讲的“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殷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这个东西就是太好了。后世说孔子是儒家的开创者,但这个开创者他的思想实际是很圆通的,和后世那些顽固保守的人很不一样。后世有些人抵御变革,天天讲“天不变,道亦不变” ,那个问题很大很大。所以有我非常敬重的前辈学者讲,虽然孔子是儒家的开创者,但不能简简单单归为儒家,他的思想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古学那里来的,跟道家是相通的,孔子实际上是兼儒道——我觉得这是很精彩的说法。所以辨析“执古”还是“执今”,这里面的问题本身是成立的。从现有的材料看,“执今”反而是古学。至于说,最后为什么把“执古”“执今”消解掉,因为真正谈到本原的那个“道”,那个东西是没有时间相的。但如果一讲到具体的东西的话,尤其是运用的话,到底是“执古”还是“执今”,这个是一定要辨析的。这个就是刚才希文讲的,这实际上是两个层级的问题,下降一个层级,这里面的问题就一定要辩论清楚的。
我写这个文章的时候,到后边就明白了,真正超时空的“道”,是没法用语言言说的,这个东西本身是超古今的。超古今的话,就不会落在文字上。文字上边你讲“执今”也好,“执古”也好,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你理解错了,把“古”给抓牢了,那就完了,那差不多就是我们后来清末以来的“僵化保守”的东西了。我们不能说现在似乎“飞黄腾达”了,就说这些东西过去是不存在的。这个东西过去是有的,但是我们不赞成这个东西。好的,谢谢崇科兄。(笑)
主持人邓菀莛博士:
好的,我最开始引用刘老师9月4号那条朋友圈的话,想说刘老师最感动我的就在于,他在做学术的时候敢于突破自我,不会停留在原来的故步自封、抱残守缺的状态。他对自己有一个不断的否认和重新认识。那么包括刚才朱老师也讲到,我们中文系(珠海)建系和南校老系不一样,我们更多地尝试中西对话,中西对接,走出一条和南校区不一样的路。我觉得刘老师和朱老师在这个理念上是相通的。放到我们今天在讲的《老子》的哲思,甚至大的古典文学的层面,大智慧也是相通的。当然我们每个人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刘老师今天探讨的话题也是比较具有开放性的。我们这样两个小时下来,有一种思想的沟通,我们在和古书对话的同时,也去感受刘老师做学术的坚持和坚守,以及他独有的一面。这一点我感触非常深,也是收获非常多。我觉得在座的每一位也会有自己的收获和感悟,感谢大家参与本次青年学术沙龙!